名茶网－李峰：茶事中的记忆

　　我在家排行第三，从小身体瘦弱多病，用当时的话来说，就是压根儿也不好带的那种。而恰恰又在那个时候，我的父母是在外地的人民公社当干部，而那时的干部是一心一意干工作的，所以基本上没什么时间来照顾我这个“病膏子”。面对着三天两头就要犯病的我，没有办法的父母才不得不把我送到乡下的外婆外公家。

　　我记得到外婆外公家去，是外婆外公接到我父母的“求助信”之后，外公亲自来接的我。他带着一对箩筐，一只装有一层黑黝黝的、软绵绵的茶叶，然后把我放在茶叶上，一只装着几块石头，然后沿着资江河边的一条羊肠小道顺流而下，把我“轻飘飘”地挑着去的。进得屋来，外婆就笑嘻嘻地把我从箩筐里抱了出来，给了我一碗事先准备了的、汤色红黄明亮的茶水……说来也怪，我在路上风也吹了这么久，人也颠簸了这么久，要是在平时不病那么几天那才真叫怪事了。可这次我居然啥事也没有发生一样，晚上竟然睡得比平常还要好。

　　外婆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妇女，没上个什么学堂，也不怎么喜欢说话，除了白天与社员们一起出工之外，基本上就是在家操持家务或围着我转。而外公几乎很忙，也不怎么回家，在离家有着十余里地的大队茶场做事。好几天都过去了，一切都很好，甚至可以用平安无事来形容。可是，这平安无事的日子并不长，一向十分调皮捣蛋的我，一次趁外婆出工了，便端了一盆子的水，在阶基上自个儿玩起了“小石头游戏”，还把一身都给弄湿了。那天，我病了，感冒了，发烧了，甚至好几次还晕迷了，不省人事了。外婆甚是焦急，六神无主，急急忙忙托人将外公从茶场里叫了回来。外公一向很镇定，走进屋之后，给我探了探脉，又用手背探了探我的额头，然后搬了一把凳子，从柴火灶的上头取下一包黑呼呼的纸包，打开纸包取出来一小抓茶叶，将茶叶置于一小碗之中，冲上开水，嘴里念念有词老半天。然后，外公取来一小勺，一小勺一小勺地将茶水喂入我的口中。那一夜，外婆和外公两个人是没有睡的，因为我在半夜的时候苏醒过一次，看见了外婆外公两个人都守在我的床头，他们闭着双眼，双手合十，嘴里默默地念道着什么。床上，也就是我躺着的两侧，还堆放了好多的茶叶，我当时就闻到了一股子的茶香味。次日清晨，我的烧已完全消退了，但感觉浑身无力的。当我睁开双眼时，发现除外婆斜靠在床沿边睡着外，外公已早早地回茶场工作去了。

　　自这次之后，外婆就很少出工了，基本上就是守着我。外婆怕我一个人“孤单”，还将临近的几个年龄与我相近的小朋友叫来，让我们一起“玩”。“玩”是受到“监视”的，外婆就是监视官，凡是对我不利的，如玩水呀、下河捞鱼虾呀等等，那都是禁止之列。啥办？这样也不准玩，那样也不准玩，但玩是我们小孩子的天性呀！我们绞尽脑汁想呀想，想出来了一些跳绳呀、跷跷板呀，还自创了一些“斗地主”呀、“打鬼子”呀等游戏，可这些游戏玩多了、玩久了，也就玩腻了，那些小朋友们干脆也就不来了。

　　原来外公是茶场里的管理员，吃住都在仓库里。仓库里堆着好多好多的茶，外公把我杠进来后，就把我直接丢在茶堆上，然后锁上门出去了。我懵懵懂懂地在茶堆上坐了好一会儿，也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。过了好一会，外公进来了，还给我带了一碗饭，笑嘻嘻地对我说:“往后你就在这里玩吧！”

　　在我的脑海中，印象最深的是茶场的正厅，摆放着一座茶神。外公与工人们几乎每天上工前都要正儿八经地烧上几柱香，然后双手合十、默默念道一番后跪地三拜。做完这些事后，他们才上工。我毕竟是小孩子，喜欢睡懒觉，不过我也有好几次起得蛮早的，也跟着大人们的样子，很是虔诚地拜了拜茶神。等大人们走了，我还偷偷地摸了一下茶神，茶神样子很是严肃，但内心又很慈祥。我每次端详他老人家时，他似乎是笑着对着我。

　　正厅外面的阶基上，放着一只诺大的木桶，桶子上有一根纱绳连着一只小水漂，旁边还放着一只碗，那是外公为工人们准备的茶水。有时候，我要是渴了，又见四下无人，便直接用水漂打着茶水喝。有一次，我一不小心被外公当场抓了一下正着。可外公没有骂我，而是指着正厅的茶神，意思是茶神望着呢！我顺着外公指着的方面，望着正时变得十分严肃的茶神，很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便悄悄离开了。

　　这一次，我在茶场呆了将近半个月，不仅没得过半点么子病，反而身体胖了，特别是胃口大了许多许多。在这段时间里，我还发现了一些“怪事”，时不时有人来找我外公，有感冒发烧的，有肚子疼得要命的，有喉咙被鱼卡卡着的，有被蛇咬伤了的等等。他们一个个都是心急火燎般地来，被我外公带到茶神面前“划”了一碗茶水喝了之后，又一个个活蹦乱跳地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