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陈亦权

 

      母亲在世的时候，每年都要回一次老家打扫一下，而每次，母亲都要把她那只红色大木箱里的存放过久的衣服拿出来晒晒，然后再放几颗樟脑丸进去。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了，这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身上。
      那天回到老家我把母亲的大红箱子搬到院子里，意外地发现了里面竟然有一条父亲的汤布，父亲走了已经18年，那么这块汤布也最起码在这里呆了18年了。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，这块汤布应该是妈妈为爸爸买的最后的一块汤布了，记得那是我12岁的时候，母亲带着我去玩镇上的集市，母亲在那天买了这块布，但是父亲还没有来得及用，不久后就被查出患了晚期胃癌住进了医院。我没有想到，母亲一直把这块汤布放在箱子底下。
      “汤布”两个字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写，我在写这个文章之前咨询了作协的一位领导后才决定采用这个“习惯写法”的。汤布大约有一米五长，宽大约有四十来厘米吧，基本都是用白色土布做的。我小的时候，汤布在我们那里是很常见的东西，一些上了年纪的男人们腰上基本都会随身带一块，闲时男人们大多将汤布系在腰间，那架势象极了电影《少林寺》里的那些武僧们。
      在空闲的时候，汤布似乎只是男人们一种装饰品，象征着力量与勤劳。因为在我的印象当中，体弱多病不怎么干体力活或者年纪确实已经很大的人是不带汤布的，还有就是那些虽然有力气但是却游手好闲、好逸恶劳的人也不带汤布。但是汤布又不同于纯粹的装饰品，记忆当中，只要有需要，父亲会把汤布用来捆柴，用来系在车头顺路帮别人拉一会儿车，在田间干活的时候可以用来做擦汗的毛巾，干活累了到小溪里去洗个澡还可以用来做遮羞的浴巾，到镇上集市玩的时候，可以是菜篮或其他的什么。
      我小的时候似乎还没有什么塑料袋的概念，父亲每次上街，常常用汤布裹着一些菜蔬或水果回来，只要有这些东西买回来，父亲总会用汤布将东西分开两头包起来挂在肩膀上，一端靠在腹前，一端垂在背后。父亲一般是不怎么会用汤布来裹一些特别重或坚硬锋利的东西，就连一些小农具零件之类的东西，父亲都不愿意用汤布来裹，生怕一裹就破了似的。老家的房子就在通往镇上的大路边，每次我都喜欢在门口一边玩耍一边等父亲归来。父亲走在回来路上的时候老远远的我就能看见，假如父亲依旧是将汤布系在腰间的话，那说明父亲是没有买什么东西回来，而如果是挂在肩膀上的话，那十有八九是有吃的东西买回来了，于是我总会馋劲十足地迎着父亲的方向跑过去……
      现在，即便是农村里上了年纪的男人们也是冬夹克夏T恤的，没人愿意再系一匹汤布到腰上去，汤布也差不多绝迹了。眼前的这块汤布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，也散发着淡淡的樟脑丸香味，突然间，我似乎觉得这耀眼的光正是那遗留在我记忆深处神圣的父爱，而那樟脑丸的香味，又正如我母亲对父亲的爱一样，又或者说，是对我们整个家的爱，淡淡的、香香的……
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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